如是我闻

长期失踪,或已遇害。

【佐鸣】《去者必返》

CP:宇智波佐助&漩涡鸣人

TAG:原著向,清水,流水账,乱七八糟

字数:3.1W

内容梗概:鸣人继任七代前,发现自己的基友总是在外游荡,鸣人继任了七代目后,发现自己的基友依然在外游荡,咦我说你到底回不回来啊佐助?!


1

 

在鸣人十四岁那年,他跟着好色仙人修行,去到了一处名叫火之寺的地方。

“啊嘞?”

鸣人歪头盯着大殿门外的牌匾,苦恼半晌,结结巴巴地开口:“会——会——”

坐在树上的自来也听到声音,悬住笔,把《亲热天堂》摊在腿上 :“会者定离。”

他又指向另一块牌匾:“下面一句念‘去者必返’,连起来是说‘相遇的人一定会分离,但分离的人也一定会回来’的意思。”

“这样啊!”鸣人恍然大悟,“好厉害啊!”

“哼。”自来也得意地摆手,“多学着点吧小子,我毕竟是知名畅销小说家,在文学方面的造诣可是——咦?你怎么啦?”

男孩儿低着头,一副蔫瘪瘪的样子。

“呐,我说啊。”鸣人踢着脚下的碎石,“离开的人……真的会回来吗?”

“什么?”

“离开的人啊我说?”鸣人露出郑重的表情,他小心翼翼地追问道,“离开的人……一定……一定会再回来吗?” 

“嗯……”

春日的阳光仿佛生来便带着和煦,被暖阳照耀的大地,正孜孜不倦地在料峭中孕育生命。鸣人被护额罩住的金发微微耸立,像初生的春草,倔强又朝气,那副认真的神情,像极了二十年前同样站在树下,同样用明亮的蓝眸望向自己的孩子。

时间还是太狰狞了。 

只消一眨眼的工夫,只消那么短短一瞬,那个总是温柔笑着,总是义不容辞挡在所有人面前的男人就不见了,每一想到此处,自来也总忍不住后悔。他后悔过早的把木叶这副重担压在弟子身上,也后悔没有与弟子同仇敌忾,一同面对那夜九尾的暴袭,他收到消息时已经太迟,等再赶回去,现场只留下鲜血四溢的焦土,还有那对夫妇虽血肉模糊,却仍紧紧相拥的尸体。

所以哪怕再不服气,只要一想到二十年前的事,再看到自己眼前那张极为相熟的脸庞时,自来也便没法为自己做出开脱。

没有办法啊,时间这种东西,归根结底还是太强大了。他不敢像大蛇丸和纲手一样妄图反抗时间,他甚至不敢回忆过去。这么多年来,历经沧桑的他终于悟出了一个道理——不管做出怎样的努力,人类都是敌不过时间的。

而此刻,鸣人正专注地望着他,好似想从他的回答中窥到什么重要东西。

“这种事情嘛。”

他思考了一下,缓缓开口。

“其实,我先以为离开的人是会回来的。”

自来也望向远处的晚霞,那里的晚霞烧得通红,像滚烫的烙铁覆上回忆。

没来由一阵痛。

这个男人勾起嘴角,“可在经历了一些曲折后,我自己也不确定了。”

说出这句话时,他突然想到了那些曾被称为‘英雄’的岁月。

他想到与大蛇丸、纲手并列三忍时,数万忍者簇拥着他们山呼万岁。这三位年轻的忍者才从与山椒鱼半藏的鏖战中取胜,还来不及褪下狼狈的神色,便要肩负起在动荡年代里明火持炬的使命。那时的他们意气风发,无往不利。他们畅想战后的生活,纲手絮叨着蜜月计划,大蛇丸则希望把一生都献给科学,而他这个既没有恋人,也没有远大理想的男人,只想把自己的一切交给笔。

时间的确太狰狞了。

那时的他,决计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带着水门的孩子对抗命运,也想不到纲手会在慰灵碑前嚎啕大哭,从此再无音讯,他更想不到大蛇丸会叛出木叶,昨日还并肩战斗的队友,明日便倒戈相向,生死相拼。

倘若认真计较起来,当年名声煊赫的三忍,最后也只能慢慢淡出彼此生命。

“所以……”

自来也顿了顿,虽然心中有千层万叠的话语,但他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太过无常,他虚费一生,如今依然遥遥无解。

而懵懂的金发男孩儿仿佛察觉了什么,鸣人在这个历来轻佻的老头眼中看见了一些闪烁的东西,那是些他现在还不能明白的,更为深邃的,名之为茫然的东西。

太阳下山了。

 

2

 

“啊啊啊!”

手持文件的七代目咋咋呼呼地从椅子上蹦起来:“诶!!!宇智波大宅要拆除了?!拆除?!”

坐在旁边的鹿丸微微叹气,连眼皮都懒得抬:“不要那么惊讶啊,这是木叶规划发展组的提案,和平年代嘛,木叶人口增长过快,村里的托儿所已经不够用了,所以——”

“所以!”

鸣人惊恐万分:“你们就趁佐助不在把他家房子拆了?!”

“啊喂!木叶会被须佐能乎的啊须佐能乎!”

一想到佐助面色阴郁地站在废墟前,鸣人忍不住牙关打颤:“还有这种提案我为什么不知道啊我说!”

生无可恋的七代目一屁股坐在地上,已经做好被千鸟烫头的准备了。

“喂喂……”

鹿丸拎着文件蹲在他面前,心里翻了个白眼:“你看清楚啊鸣人,宇智波大宅已经空了那么多年,与其让它成为蛛网遍结的危楼,还不如利用起来供后人使用,再说——”

他点了点文件落款的位置:“当事人都已经同意了,你还大惊小怪什么?”

“咦!”

鸣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里赫然躺着几笔龙飞凤舞的大字,在签名的末尾,还郑重地缀了枚团扇小章。

“???”

头发乱蓬蓬的七代目一下蹦得老高:“诶诶诶?佐助回来了!”

“啧。”

鹿丸对鸣人的迟钝十分嫌弃,他慢悠悠地走回座位上:“你抓错重点了吧……”

这位智商甩现任火影十条街的家伙显然发现了值得玩味的东西。老实说,一开始他对鸣人与佐助的关系十分疑惑,与比自己大三岁女人恋爱的他,对感情有着颇为高超的预感,所以每当鸣人一脸傻气的夸耀自己与佐助‘坚不可摧’的友谊时,他都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一句‘百折不弯’,但如果就此对两人作出超越友谊的定义,仿佛又有些草率,毕竟当鸣人大肆炫耀他与佐助拯救世界的友谊时,另一位当事人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

事实上,要从佐助的脸上找出痕迹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个家伙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四战之后,佐助更是不苟言笑,难以接近。

也只有笨蛋才会天天‘佐助佐助’的叫嚷,活像个看不懂脸色的傻瓜。

而此刻,某个傻瓜不出所料的傻笑了起来,“鹿丸!今天我得早点下班,之后的事就拜托你啦!”鸣人双手合十。

“是是是……”

鹿丸懒洋洋的打着哈欠,“你们的友谊真是感天动地……”

真是——

他又在心里悄悄补充——百折不弯。

 

3

 

宇智波佐助回来了。

为搜集大筒木的信息而常年巡游各国,一年也见不到几次的宇智波佐助回来了。

鸣人下了班便匆匆赶往拉面店。

“啊啊啊!你果然回来了!”

隔了老远都能听见鸣人元气十足的声音,佐助微微偏了下身,让开身边的位置。

“呼……”

鸣人气喘吁吁地扑到座位上:“也该打声招呼啊!我还是从鹿丸那里得知你回来了呢!你——”他突然顿了顿,转头朝手打大叔喊道,“大叔!大份的豚骨拉面!多加鸣门卷!”

手打乐呵呵地撑在食台上:“早就准备好啦!漩涡鸣人的特制拉面!”

“手打大叔你真是太好啦!”

菖蒲撩开门帘走出来:“爸爸早就在叨念你了,今天看到佐助,他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她笑吟吟地望向自己的父亲,“对吧?老头子?”

“啊呀呀……”被女儿揶揄的老人不好意思地笑着:“鸣人可是吃我的拉面长大的,过了那么多年,我们之间早就不是老板和食客的关系了!”手打一边说着,一边朝鸣人碗里加了勺汤,“更何况,他现在可是我们的火影大人了啊!”

被赞叹的七代目笑道:“是啊!我现在可是必须跟大家一起……啊不对!是必须带领大家一起前进的火影了呢!”

“呐,是吧?佐助?”

望着鸣人热切的目光,还有鸣人脸上那被橘色灯光映出的绯然光影,佐助不自然地别过脸去:“再不吃就凉了。”

“夸一下我就那么难吗!”鸣人失望地掰开筷子,“我可是一直都觉得佐助超厉害的说!”

佐助筷子一顿,装作没听见鸣人的话,他埋下头,继续把碗里的鸣门卷堆在一边。

“啊呀,真好啊。”倒是手打又笑了起来,“你们还记得以前四个人一起来吃拉面吧?那时你们七班才成立不久,鸣人还只有——”他往腰间比划了一下,“还只有那么高,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你们还能聚在一起,真是让人羡慕啊!”

正在滋溜吃面的鸣人差点呛住:“诶?才不是呢!这个家伙啊……”他拿义肢碰碰身旁的男人,“小时候脾气可差了!”

佐助却抬起头,不疾不徐地回答道:“我们感情一直不错。”

“诶?!”鸣人嘴里的鸣门卷噗通一声落入汤里,他目瞪口呆地指着佐助,“啊喂!当初是谁非要杀了我啊!”

“还有啊还有,那次在蛇窟,你对我也超冷淡啊!”

对于鸣人的指控,佐助泰然处之,他答非所问地指着碗里的鸣门卷:“我不吃鸣门卷。”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别转移话题啊!”鸣人不满地嘟囔着,“你这个家伙也太狡猾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从对方碗里夹走食物的动作却颇为诚实。

看见此幕,手打悄悄对女儿耳语:“佐助什么时候开始不吃鸣门卷的?”

菖蒲瞥了老爹一眼,“鸣人在的时候!”

 

4

 

“不过,你真的愿意把宇智波大宅拆了吗?”

饭后散步,两人路过南贺川。

夕阳把河面染成梦的颜色,一大片温暖的橙色倾倒而下,波光粼粼的河面跳动起泠然的光影,鸣人把手枕在脑后,悠闲地面对佐助倒退而行,他颇为感触地叹出一口气,“那可是——可是宇智波大宅啊!”

佐助沉默着把目光移向南贺川上的栈桥,栈桥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了。

什么也没有了,那里再也没有一个孩子孤零零地坐在夹板上兀自垂首了。

时光真是太神奇了。

他虽然老听人这么讲,但也只有在最近几年,他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深意。在此之前,他一刻不停地追寻复仇,义无反顾地投奔黑暗,他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去感受时光这种东西。但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一切都无力挽回后,望着这个他独自静默过无数次的栈桥时,他才发现,那个总是路过堤坝的男孩终于站在了他身旁,这个男孩终于不再和他隔栏相望后,又埋首进各自崎岖的道路里了。

“没有关系。”佐助收回目光,“反正我也很久没回去了。”

听了他的话,鸣人反而皱起眉头:“所以还是在意的吧?你其实是在意的吧佐助?”

佐助摇摇头,“那个地方早就该拆了,所以……”

鸣人停下脚步。

风把火影的御神袍吹得猎猎作响,夕阳下的火之纹路给他笼上一层郑重的光影,这个已经拥有刚毅面容的男人认真地望向自己的好友。

“呐,我们在拆之前去看看吧?”

“……你干嘛这副表情啊。”佐助嫌弃地说,“被拆的是我家吧?你那么难过干嘛?”

“可是,那可是家啊!”鸣人突然抬高声音,“那可是家……是佐助的家啊!”

“……”

此时的夕阳沉入了河中,天边翻卷着燃烧的彤云,极烫的赭红泼洒出去,天水间便晕出一道薄薄的晚霞。

这个家伙……

佐助不由自主地又望了一眼栈桥。

陡然间,他突然感觉自己稳稳落在了地上,像落叶打着旋儿回归了泥土,河流奔涌着汇入了海洋,一路的风霜都被对方那道专注的目光揭去,都微渺到遥不可寻了。

但他仍故作镇定。

“啰嗦。”

“诶——”鸣人失望得冲破天际,“去看看吧我说!作为佐助最重要的朋友我还从没去过呢!这说不过去吧!”

“谁说你是我最重要的……”佐助自己倒先说不下去了,他不耐烦地板着脸,“你也适可而止一点吧!走路也认真一点!”一边说着,他一边扳正鸣人的身子。

“啊?所以不去吗?”被钳住肩膀不能转身,鸣人只能以滑稽的姿势回头。

“不去。”

“真的不去吗?”

“你想挨揍吗?”

“我也不一定会输啊我说!”

“哈?那我们再比一场?”

“别激将我啊佐助!万一再把山削平了……”

“你就是不敢吧,吊车尾。”

“说了不准再叫我吊车尾了!”

两人顺着南贺川而下,一路拌嘴,夕阳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地上慢慢映出两道矮小的影子。

那是两位十二岁的少年,他们踏着同样的步伐跟在两人身后,亦步亦趋,仿佛十年间的一切都只是流水,只是猝然融化的一道雪迹,光阴倥偬,也不过宛如昨日,仍可见初时模样。

两人就这样拖着各自的影子,磕磕绊绊地向前走着,南贺川安静地注视着他们,也不说话,只有河水闪着细光,沉默着把回忆送向远方。

隽永舒长。 

 

5

 

佐助与鸣人站在宇智波门前。

鸣人探头探脑地扫了一圈,“这不是你家吗我说?为什么还要撬锁?”

“嘁。”佐助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不耐烦地转动手中的铁丝,“我怎么知道签署协议后他们会重新上锁?”

也是。七代目挠挠脸上胡须状的胎记,不无自豪地想,这说明下属的工作做得十分细致嘛!

不过——

望着天边渐升的明月,鸣人慢慢凑近埋头苦干的男人:“你到底行不行啊?”

佐助动作一顿,铁青着脸:“这道锁加了咒,我们还是翻墙吧。”

得了吧!鸣人憋笑,却使劲做出淡然的表情,“好吧好吧,翻墙就翻……诶!”

‘哐当’一声,被施了咒的铜锁落到地上,佐助指尖的蓝光还来不及褪去:“我改主意了。”

喂喂这种雷系忍术也太明显了吧!鸣人内心咆哮,你才回村能不能低调点啊我说!

佐助面无表情地望着鸣人:“怎么?你好像有意见的样子?”

鸣人可不想顶着离子烫出现在下属面前,他连忙摆手:“怎么会!”

佐助盯着鸣人看了两秒,而后吃定对方般哂笑一声,“嘁,那就跟上。”

这位叱咤忍界的男人在撬锁失败后,反而光明正大地带着现任火影潜入了自己家中。

潜入了……自己家……中?

——好像哪里没对?

管他的,反正作者就是这样安排的。

 

 

佐助结了个印,一团小而明亮的火球从他掌心升起。

温暖的火光驱散了黑暗,照亮了这座大宅被禁锢的回忆,推开这扇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家族大门,他们踏入一片极寒之地。

这是自屠族后,佐助第二次回来。

上一次还是鼬去世的时候。

其实用去世二字并不妥当,毕竟去世,是一个行将入土的生命安详离去,而鼬却处心积虑地谋划自己的死亡,他虽然离去,却并不安详。

鼬离去得太仓促了。他夙愿未了,遗志未尽,他还没看到自己庇护的木叶欣欣向荣,没看到佐助在光明中无忧成长,没能洗去一身冤屈,重沐阳光,没能拜祭那一夜被他屠光杀尽的亡灵。

他有太多遗憾,太多求而不得了。

所以用‘去世’一词,是远远不能形容这位宇智波曲折蜿蜒的一生的。

但佐助也找不到更好的说法来安顿鼬的一生了。

“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会一直爱着你……”

那个男人满身是血的跪在他面前,像小时候那样戳了戳他的额头。

“下一次吧,佐助。”

耳边回荡的是从心底传来的,念念不忘的声音。

没有下一次了,佐助回答自己。

你这个骗子。

 

 

佐助一语不发地朝前走着,鸣人默默跟在他身后。

他们穿过被青苔覆满的石阶,穿过被雨水泡得发胀的回廊,庭院里的鹿惊还在恪尽职守,房檐上挂着的风铃,虽蒙染了灰尘,却也叮叮咚咚,如十年前一般清脆作响。

故地重游,除了发现这里更为破旧外,似乎与十年前的夜晚也没有多大区别。

佐助领着鸣人朝更里走去。

佐助的步伐极缓,也极为小心,他避开地上每一滩干涸的血迹,犹豫地抬脚,又坚定地踏在他认为恰当的位置。一向寡言的他似乎颇为感触,每路过一间屋子,他都会短短介绍一句,这里是客厅,这里是厨房,这里是书房,这里是——

分明一眼就能认出的场景,他却不厌其烦地列数出来,却似乎不敢多说,只是飞快地略述,不给鸣人任何追问机会。

他可能在怕,但姿态却很坦然。他明明早已把过往都抛在了身后,不再想,不再痛,不再怕。他的仇恨都来自回忆,但他却从不拾掇回忆,他让它像浮光倩影,就这样淡淡的映在心头,揭不去,抹不平,也没法儿痊愈,只让它静静地藏在某个角落,当需要回忆来汲取仇恨力量时,他却又会下意识避开这一片名为“家“的纯白之地。

可能还是会怕。

他高高地把这一段仅有的美好回忆举过头顶,决然而去。他穿过荆棘丛,趟过挫骨河,在这期间,他不曾放下,也不曾抬头看,他高高地举着,就像提着一盏能通透前路的长明灯,有时拼得实在累了,他便会忍不住梦见那年屋檐上的风铃,厨房里母亲忙碌的身影,父亲在回廊下喝茶,鼬端走他面前的纳豆,笑得无可奈何的样子。

醒来后继续上路,又是生死未卜的一天。

他是怕的。

再次面对记忆中的一切,他茫然而恐惧,这一次的他没有鼬死时的悲恸,也不复之前一身凛然的恨意,他毫无防备的面对十年前天真的自己,面对那虽刻着显赫族徽,却因年久荒废而残缺的围墙。

佐助怔忪地看了一会儿,还是转身走了。

太痛了。 

 


他们路过饭厅,佐助突然停了下来。

佐助走到冰箱前,抬手撕下贴在磁贴下的便签,便签上印了枚小小的团扇章纹,上面是一个女人娟秀的字迹:

佐助,记得把妈妈做的便当带走哟。

女人许是心情极好,留言的下方,还俏皮地画着一颗桃心。

佐助拂去便签上的灰尘,敛下眼睫:“我那天……没有看见这个。”

那天他走得急,因为鼬要执行任务,早早的就出了门,他为了追上远去的哥哥,忘记了母亲一早准备的便当。

他想到那个竹影婆娑的夜晚,父亲、母亲和鼬的身影在烛火下对峙,在他童年里定格成天真的回忆。那时他还太小,还不懂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还不懂母亲悲哀恳求的神情;他不懂父亲紧皱的眉头,也不懂鼬那虽千万人却吾往矣的身影。

  “当我回来的时候,他们都不在了。”

那双孽红的眼眸深深凝望他,刀尖的刃还在淌血,墙上的影子还在扭曲,那个男人决绝地摧毁一切羁绊,却在将要踏出大门时忽然回头,眼里坠下一滴泪。

其实更清晰的画面,他早已记不清。那时的他已经被满地尸首吓得六神无主,已经无力再面对什么,但鼬最后那弥留的背影,最后那彳亍却坚决的背影,一直死死印在他的脑海中。他每一回想起鼬,总是会忍不住猜测男人眼角的泪水,那的确是一滴泪,那的确是一个杀尽义亲的罪人的泪,但鼬为什么要流泪?像鼬那么强大的男人,又怎么会流泪?

他又……

又为什么非得离开?

佐助闭上眼睛,不敢再想。

房檐上的风铃叮咚作响,仿佛这里仍住着人。

 

 

最后,他们走进一间卧室。

举目望去,床铺间结起的蛛网昭示房间空置已久,翻倒在床头的恐龙玩偶因久未清洗,也已经被灰尘遮住了原本的颜色。佐助走过去,把那只小恐龙规规正正的摆在床上。

他拍拍身边的位置:“坐吧。”

鸣人却站在原地。

“对不起啊。”鸣人垂下头,“我没想到……是我神经太大条了,我们快走吧?我保证不会有人拆掉这里……”

望着鸣人手足无措的样子,佐助有些好笑,“不要擅自揣摩别人的心思。”

“再说。”他又补充道,“我一个人拿那么大间屋子也没什么用,留下这里反倒碍眼。”

虽说这句话很有道理,但听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很悲伤的样子。

“可是……”鸣人慢慢抬头,“如果把这里拆掉,佐助会难过的吧?啊?”

“不会。”

佐助静静地坐在黑暗中,月光栖息在他身旁,他空落的袖子搭在床沿边,像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突兀地分隔出光与暗。

鸣人忽然想到很久之前的某一天,年幼的佐助也是这样坐在学校楼顶的边缘,坐在巨大的水箱下,怔怔地望着宇智波大宅的方向。

会难过啊,明明就很难过啊!

鸣人攥紧拳头,“可是……”

那道沙哑的声音忽而严肃起来,“可是……这是佐助的家啊!”

“难道就一点都不在意吗?这是……这是佐助保有回忆的地方……是和家人一起生活的地方啊!”

“对我而言,这都没有意义了。”佐助打断他。

坐在黑暗中的男人环视一圈,最后把目光停在那只破旧的恐龙玩偶上,“没有意义的东西,留不留都无所谓了。”

“是吗?”鸣人露出怅然的表情,这样的答案,让他也不得不溃败了。

说到底,家这种东西,他可能一辈子也没法感同身受。

为别人愤愤不平的自己,其实更加没有体会过家庭的滋味,这样的自己,仿佛连愤怒都显得虚伪,冲动的话语,也不过是头脑发热后自以为是的产物。

他默不作声了。

鸣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又有太多的话说不出口了。一看到佐助孤零零地坐在黑暗中,他就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坐在栈桥上,一个人孤零零地望着夕阳发呆的男孩。

那个时候,他是发自内心的为他们同样被抛弃的命运高兴。在这个对他们抱有莫大恶意的世界里,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并不是一无所有,那天堤坝间的对望,仿佛为他们建立了某种隐秘的联系,他们感受着相同的恶意,感受着相同的命运,在这条望不到尽头的道路上,他欣喜的发现自己不再孤身一人。

鸣人走到佐助面前,正对着这个从儿时起便憧憬的人,“佐助啊……”

他苦笑道,“佐助总是一副很强大的样子,从小到大,好像就没有你不擅长的东西,我也一直觉得佐助是个很强的伙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真正打倒你。”

佐助抬起头,他看见鸣人把头埋得很低,从不服输的金色脑袋垂在胸前,弯出一道倔强的弧。

“但是……但是啊!”鸣人上前一步,沙哑的声音恳求道,“稍微不那么坚强的话也是可以的啊!偶尔依靠一下我……也是可以的啊!”

“难道真的不难过吗?一点也不难过吗?不是的,佐助越是否认,我就越能明白佐助的心意。佐助可是那么……那么爱自己的家族啊!为了给家族复仇而舍弃一切的你,却说出不在意这种话……”

鸣人揪住自己的胸口,“一想到佐助面临的处境,我……我的心也莫名痛苦起来!所以佐助啊!”

他情不自禁的喊道,“不那么坚强的话……也是可以的啊!”

因低吼而憋红的脸被月光照得一丝不漏,月光下的鸣人,像极了十二年前,那个在终焉之谷为他不惜搏命的男孩儿。

这个说出想要和他一起赴死,一起去另一个世界互相理解的人,再一次和他站在了一起。

他高高托起那份温暖回忆的手,仿佛被另一双手覆住,那份沉甸甸的回忆,也因另一双手的分担而变得踏实。

这个总是大声嚷嚷,说着让人生气话语的笨蛋,虽然在战场上被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但在另一片刀不见血的战场,他却始终是自己回头即望的后岸。

鸣人从未离开。

这十年来,佐助觉得自己就像深海孤鲸,浑浑噩噩,与世隔绝。四周黑暗而冰冷,时间缓慢而瞬息,他在这片海域游弋了太久,也徘徊了太久,他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他生来孤独,死时也会一个人孤独地往深海坠去。

没有关系,只要能复仇,一个人的话……只要能复仇……如果是一个人的话……假如是一个人……

也可以活下去吧?

他为了复仇负尽黑暗,他的剑淬满了血,他的前路堆满了尸骨,他早就知晓了自己的命运,他毫无牵挂地去寻一个死局。

佐助以为他的一生都将埋葬在这冰冷海域,但没有关系,他早已习惯黑暗,并爱上黑暗了。

但有一天,他忽然被另一头鲸鱼擦过尾鳍,那头鲸鱼呆呆地停在他身边,欢快地搅动他身旁的水流。

呐呐!你也是被遗弃的鲸鱼吗!你能听懂我的话对不对!你能感觉到我的存在对不对!

那只鲸鱼紧紧地跟着他,一路聒噪又兴奋。

啧,滚远一点。

诶?你友好一点啊我说?那只鲸鱼又贴上来。你难道不高兴吗?这里并不只有你一个人,原来我也不是一个人啊!

那只傻里傻气的鲸鱼开心得差点溺毙。

你并不孤单啊!鸣人喊道。

从今往后,我们都不用再一个人了!

不用再一个人……

是啊是啊!都不用再……

不用再背负那些……

都不用了!我们都不会孤单了!

不用再一个人了……吗?

你并不是只有自己啊!

那只鲸鱼追了上来。

你还有我啊!

 


6

 


宇智波大宅拆除那天,佐助并没有到场。

倒是满脸戚戚的七代目三不五时的打探进度。

鹿丸来提交报告的时候,鸣人正趴在窗户上眺望宇智波大宅的方向,鹿丸面色尴尬地咳嗽一声,七代目马上行端坐正地拿起卷轴看起来。

“你——喂别装啦,卷轴都拿反了!”

鸣人讪笑着放下卷轴:“哈哈哈是吗怪不得这页字我全都不认识!”

“在你笑够之前我是不会透露关于佐助的任何一个字的。”

鸣人立马不笑了。

“佐助怎么了?”

他撑着桌子站起来,以一种严肃且压迫的姿态朝鹿丸望去:“听说他没去拆除现场?那他在哪里?他不会反悔了吧?”

被连珠带炮提问砸晕的参谋长只能选择回答最关键的部分:“他在收拾东西。”

“诶?收拾东西干嘛?”

“搬家。”

“搬去哪里?”

鹿丸抬起他那双细长的双眼,幸灾乐祸道:“你家。”

鸣人有些懵。

回过神来后,七代目傻里傻气的指着自己:“诶诶诶?我家?”

鹿丸点点头:“对,你家。”

 

 

“喂这可不行呐!”鸣人在说到“不行”时强调般拍了拍桌子,“你们不知道佐助生起气来超——可怕的啊!”

佐井皮笑肉不笑地转过头来:“但是鸣人君,除了你之外,我们实在想不出更适合佐助君的同居对象了呢。”

怎么突然说到同居了啊!鸣人面红耳赤地腹诽,同居这个词也太可疑了吧!

“是啊。”丁次不停朝嘴里塞着薯片,“和女孩子住自然是不可能,剩下的同辈里,我和牙,还有志乃,都是和父母住在一起……”

鸣人又把目光转向鹿丸。

“啊……真是麻烦啊。”鹿丸无奈地解释道,“我和母亲住在一起,而且正在和手鞠交往,佐井也正在和井野交往,嘛,都不是很方便。”

“啊……”

鸣人托着腮:“不是很方便啊……等等!你在和手鞠交往!”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又猛地朝佐井望去:“你也在和井野交往?!”

佐井倒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啊,鸣人君,四战后我们就开始交往了。”

鹿丸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那么惊讶干嘛?同辈的男孩子里,可能就只有你和佐助,还有小李是单身了吧?”

“诶?!”

鸣人惊讶得差点跳起来:“连丁次、志乃和牙都——”

被点名的丁次放下零食,突然脸红起来:“我……我倒是正在约云隐村的一位姑娘……”

“不过每次都被电个半死。”鹿丸补充道。

“但还是不错的。”佐井笑眯眯地接口,“虽然是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次的跨国恋。”

“喂喂,有些时候谈恋爱并不需要见面。”同样跨国恋的鹿丸不服气道,“我们又不靠脸谈恋爱,我们靠脑子。”

“是吗?不过,异地恋的成功率也是非常之低呢。”

“如果对方是个情商白痴的话,哪怕天天见面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好结果吧!”

等鸣人从“丁次都谈起了跨国恋”的爆炸消息里清醒过来时,鹿丸和佐井已经不可开交地打起了嘴炮,居酒屋里霎时乱成一团。鸣人拨开针锋相对的两人:“你们扯太远了吧!诶等等,不是还有李吗……佐助就不能和小李住在一起吗?”

众人默契地转过头,异口同声道,“佐助愿意和小李住在一起?”

鸣人半眯着眼:“嗯……”

一想到小李凌晨四点叫佐助起床跑步的情景,他就预感小李一定会死于电击。

“……还是算了。”

“喏,你看,除了你还有谁更合适吗?”

“嗯……”

鸣人陷入了苦恼。

虽说和佐助一起住也没什么——等木叶为佐助修建的新房落成,那个家伙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搬出去,但是啊,他总觉得……觉得……

善于思考的七代目摩挲着下巴:“虽说也不是不行……但是,你们就那么肯定他愿意和我一起住吗?”

佐井讳莫如深地笑了起来:“不用担心哟,佐助会同意的。”

“为什么啊?”

“因为——”

鹿丸把同居协议拍在七代目脸上。

“他已经同意了。”

 

 

鸣人因太过忐忑,回家时不小心摔了一跤。

先兆。

他心惊肉跳地想,这一定是死亡的先兆。

路边的孩子看见七代目走过来,先还恭恭敬敬地问好,等看见英明伟大的七代目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傻气得就像八十岁的糟老头时,纷纷担心地围上前去。

“火影大人火影大人!你没事吧?”

更有甚者,以为火影大人快要不治而亡了,小孩直接泪眼汪汪地趴在鸣人身上:“火影大人你不要死哇——”

后面一声委实太过凄厉,已经混着哭腔跑调了。

“诶诶诶!”

被孩子们热切关心的七代目局促起来:“别哭啊我说!”

他手足无措地站起来,又慌张地抹去孩子脸上的泪水:“别哭啊你们!我给大家表演个忍术怎么样?”

小鬼们被忍术吸引住注意力,立马止住了哭声。

“很厉害的忍术吗?”

“超——厉害的哟!”鸣人竖起大拇指,得意洋洋道,“这是不到关键时刻绝不能使出的忍术,你们要睁大眼睛哟!”

听了七代目的话,孩子们立马乖乖坐成两排,目不转睛地盯着鸣人。

鸣人开始结印,“嗯……首先要这样……然后……嗯……”

——嘭!

一个穿着比基尼的金发女郎从烟雾中走了出来。

鸣人抛着媚眼:“怎么样,是不是——诶?你们怎么了?”

孩子们瞪大眼睛,似乎还没从女人那一对丰硕隆起上回过神来。

“哈哈哈,是不是很震惊?”鸣人说着,满意地颠了颠胸前的豪乳,“很意外吧我说?呐,谁想学——”

“哇——!”

小鬼们突然嚎得更大声了:“把火影大人还回来哇——”

“啊啊啊!居然没用吗!”

鸣人一边手忙脚乱地安抚哭唧唧的小鬼,一边苦恼地想,怎么会没用呢?明明木叶丸就很喜欢啊!就连平时一脸高冷的佐助也……

那还是在忍者学校的时候。

鸣人才开发出这套必杀秘术,便迫不及待地想看佐助出丑的模样。

佐助一定会像其他人一样鼻血喷涌!到时候让小樱她们知道,这个老是板着脸的家伙就再也跩不下去啦!鸣人眉飞色舞地想,佐助一定会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求自己不要宣扬出去,到时候……

想到佐助痛哭流涕的样子,鸣人忍不住在心里比了个v。

 

 

放学之后,变成女体的鸣人悄悄跟着佐助来到平时训练的操场。

这个家伙……

他躲在灌木后面,好奇地注视着操场上的男孩。

只见佐助走到靶标前,从腰包里掏出三发手里剑,然后闭上眼睛,分别朝三个方向掷了出去。

‘嗖’的一声,三发同时射中靶心!

好厉害!明明有一处在死角啊!

鸣人暗自乍舌佐助的实力,不知不觉便放松了警惕,正在这时,佐助突然心有所感般朝后瞥了一眼,朗声呵斥道,“谁在那!”

糟糕!被发现了!

鸣人连忙后退一步,心慌意乱,正当他暗搓搓地准备开溜时,一枚手里剑带着破空而过的声音急急朝他射来。

“啊!”

稚嫩的童音脱口而出,下意识躲避,却被脚下的树枝绊倒了。

完蛋了!会被豪火球烧光眉毛的!

未来的七代目可怜兮兮的幻想自己没有眉毛的样子,正不知所措,那位行走的喷火器却朝这边走来,佐助打量缩在地上的女孩儿,沉吟半晌。

金发,橙色裙子,双马尾,蝴蝶结,他的目光越过女孩及腰的长发,又移到了那双泪汪汪的蓝眼睛上,凝视了一会儿,佐助冷哼道,“你是谁?”

“我……”鸣人急中生智,“我叫鸣子!”

这家伙一直盯着我看该不会看出什么了吧?!鸣人攥紧胸前的蝴蝶结,紧张得冷汗直冒,他完全把自己的色诱计划抛在了脑后,只想溜之大吉。

而某个被视为‘人型喷火器’的家伙却继续追问,“你在这干什么?”

只要开头说了谎话,后面的情节便顺理成章了,鸣人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委屈得不行的小脸,“哥哥放学了,我来找他!”

佐助陷入了沉默。

这个女孩儿的话虽然找不到破绽,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如果自己开了写轮眼,倒是可以查探一番,但——

他到底还要看多久啊我说!那么喜欢看的话去报考审讯科好啦!鸣人被盯着看了半晌,心里又紧张又愤慨,他腹诽着,面上却不敢显露一点,正当他憋不住想炸毛时,眼前却突然映入了一只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的内侧卧有老茧,手背却白得像一块玉。

“起来吧。”

佐助依然板着脸,口气却轻柔许多:“我带你去找哥哥。”

“……诶?!”

这家伙被幻术操纵了吧?!剧情和我想得不一样啊我说!

鸣人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切,忍不住捏捏自己的脸。

佐助见女孩儿傻乎乎地捏住自己的脸,然后‘哇’的叫出声来,“痛痛痛!”

佐助凑上前去,“摔痛了吗?”

“没……”女孩儿站起来,还不忘拍拍自己的小裙子,“没有关系!”

佐助误会了鸣人的意思,他蹲下来,背过身去,“要我背你吗?”

“不、不用了……”

鸣人连忙推脱,开玩笑!他才不要这个讨厌鬼背呢!

“唔。”佐助又牵起他的手,“那走吧,你哥哥一定很着急。”

“诶诶诶?!”

哪里去找哥哥啊我说你平时不是挺高冷的吗不要随意更改人设啊!

鸣人甩开佐助的手,竭力装出一副害羞的样子,“那个……不、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

“你好像很怕我?”佐助突然打断他,“你在怕什么?”

什么——?!

对上那双满是探究的黑眸,鸣人猛地屏住呼吸。

佐助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要死要死要死要被豪火球烧眉毛了!

未来的七代目忧心忡忡地护住自己的眉毛:“你、你在胡说什么啊!我们快走吧我说!”

情急之下他竟抓起佐助的手,不管不顾的朝前冲去。

佐助皱眉,面前的女孩儿莫名透露出一丝诡异,总觉得哪里没对但是——

那只小手紧紧攥住他。

那只小手紧紧攥住他,就像他以前紧紧攥住另一个人的手一样。

“……好吧。”鬼使神差的,他也回握住那只手。

为什么要牵住那只手呢?面对这样可疑的女孩儿,又为什么一反常态的想要去帮助她?事到如今,佐助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当时的想法,但他不由自主的这样做了,他不由自主的去牵这个有着一头温暖金发的女孩儿的手。

“你的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佐助忽然问。

“嗯……”压根儿没有哥哥的鸣人假装思考了一阵,“他是个很厉害的人!”

“很厉害的人?”

“是啊,他会做饭,还会……嗯……跟我聊天,我们还会一起看电视,他还会……”

原以为是什么厉害人物,没想到只是个普通人。

不过看女孩儿一脸神思的样子,佐助倒觉得那人虽然普通,却也是个称职的哥哥。

一定是个称职的哥哥……

骗人,那都是鸣人不切实际的假想。

做饭,聊天,看电视,抢遥控板,斗嘴,往对方抽屉里放虫子……

当万年如一日地撕开泡面盒,环顾简陋而冷清的屋子,鸣人总忍不住幻想:如果有人能给自己做饭,那该多好啊……不不不,太贪心了吧!做饭什么的……明明聊天就可以了?如果聊天也算奢望的话,哪怕能坐在一起……一起看电视也好啊!

电视里传来浮夸的笑声,炉子上烧得噗呲作响却无人理睬的水壶,空掉后只能自己填满的冰箱……身边每一件事物都在提醒鸣人孤单的感受,这种时候,一个人的感觉再清晰不过。

一个人。

他清清楚楚地,彻彻底底地明白自己是孤身一人。

从来都是一个人,从没有一个人愿意给他做饭,聊天,坐在一起看电视,谈论今天或明日。

墙上的钟永不停歇,水龙头的水也永不复回,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但他却始终孤身一人,从出生到现在,从梦境到现实,好像无论怎么努力,无论多么低声下气,他都没有办法摆脱一个人的困境。

所以才会幻想吧?所以才会欺骗吧?

所以才会……嫉妒佐助吧?

像佐助这样的天之骄子,是绝对没办法体会自己的心境的,他是那么优秀,那么耀眼,他做任何事都毫不费力,想要的东西都手到擒来,他甚至只用板着那张俊脸,便能轻而易举的得到老师与女生的青睐。

差太远了。

自己和他差太远了。

一想到与佐助鸿沟般的差距,鸣人便忍不住沮丧起来,他悻悻然的岔开话题,“你也有哥哥吗?”

“……没有。”

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回答得还不够坚决,佐助又飞快否认道,“我没有‘哥哥’那种东西。”

“那还真是可惜啊……”鸣人嘟起嘴,刻意炫耀着,“体会不到被在意和被保护的感觉的说!”

“嘁,我只需保护自己就可以了。”佐助冷笑,“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真正保护你,你也保护不了任何人。”

他望着天边的霞光,黑眸沉郁而幽深,“并且,任何人都是不能相信的,能依靠的从始至终也只有自己而已。”

鸣人转过头,佐助面色如常,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什么啊,这个人。

明明平时那么爱装酷,原来也……

也那么寂寞啊!

想到此处,鸣人不禁有些生气,连自己这种远不如他的人都在积极努力的生活,凭什么他能说出这种混账话啊!

   “也太悲观了吧我说!”鸣人不服气地喊道,“你说任何人都靠不住,但现在……但现在我不正依靠着你吗!你不是正在帮助我吗!”

 佐助突然停下脚步。

鸣人的话像从天而降的冷水,把佐助的自怨自艾浇得干干净净。

佐助望着身边的女孩,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孩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作出一副了解自己的样子,实际上却什么都不明白。

实际上,她不过是这个世上万千幸福家庭里的一员罢了,她和自己从根本上是不同的。

她懂什么呢?她没经历过家破人亡,没经历过憎恨背叛,她的人生就像她的眸子一样纯净,纯净得一眼到底,丝丝毫毫看不见任何杂质,她不了解自己的痛苦,也不了解自己的挣扎。

所以——

“所以不要这么说啊!”

什么?

“此时的我,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你,也全心全意地依靠着你。当然也会害怕!但是你看,我还是……我还是……啊啊!总之就是这个意思啊我说!”鸣人懊恼得揉乱头发,一屁股蹲了下去。

再肉麻的话他就说不出口了,不过这个家伙应该能明白吧?这个家伙,应该能明白自己想传达的东西吧?

鸣人想起那个夕阳下细长的影子,那个南贺川边默不作声的男孩儿。鸣人曾在堤坝上停驻无数次,却无一次敢走进那方好似把一切都阻隔在外的天地。他在堤坝上望着男孩儿,男孩儿望着河面上欲将倾覆的夕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夕阳下的河面与人影,竟成了他心里一段莫名温暖的回忆。

可能还是因为孤独。

可能还是因为,他与佐助都是漫漫长夜里的独行人。

望着女孩焦头烂额的样子,佐助虽然心里有些吃惊,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奇怪的女孩儿迫不及待的展示自己的赤诚之心,卸下最初的防备,毛毛躁躁的样子真是像极了——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他呷着笑。

“诶?!”鸣人立马警觉起来,“不、不会吧!你一定是看错了!”

“是吗?”佐助收回目光,回头望着前方,走了几步后他又突然开口,“他是个总喜欢跟我作对的家伙。”

耶?!

鸣人猫起耳朵。

“不过,我却并不讨厌他,可能因为从他身上我也看到了自己渴望的东西。”

“哈?”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鸣人歪着头,迷迷糊糊的‘哦’了一声。

佐助若有所思的望着女孩儿,但却什么也没说。

“走吧。”他拉起鸣人,“天快黑了。”

被佐助牵着,鸣人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我一定是中了宇智波的幻术。鸣人愁眉苦脸的想,不过眉毛总算保住了……

喜忧参半的鸣人被自己讨厌的家伙牵着,在那一天逛遍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此时的他们并不知晓自己未来的命运,更不知晓未来的他们会与身旁的人生死相依,他们只是牵着手,牵着未来对方终将失去的那只手,慢慢的从傍晚走到了黄昏,又从黄昏走到了繁星点点。

两个小小的影子,被夕阳映成了最温暖的颜色。

霞光蔚然。


7

 

等鸣人手忙脚乱地哄好所有小孩,佐助已经在门口等得不耐烦了。

“你太慢了。”佐助对精神恍惚的七代目评价道。

他又指着脚下的箱子:“我的东西就这么多。”

鸣人还沉浸在将和佐助同居的魔幻剧情中,他匆匆扫了一眼箱子:“那我们就……诶怎么有只小恐龙啊?”

佐助耳朵尖儿都红了:“闭嘴,吊车尾。”

 

 

鸣人的公寓不大,却收拾得整整齐齐,完全不像一个黄金单身汉的房间。

“没想到还挺干净。”环视了一圈后,站在门边的佐助终于走了进来,“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鸣人脱下御神袍,把衣服往玄关的墙上挂去:“喂喂,别把我以前说得那么差劲,现在的漩涡鸣人已经不是以前的漩涡鸣人了,你一年到头都回不了几次村,当然不清楚了,我先去做饭,你要吃什么?”

佐助拿起桌上的相框,那是一张七班合照,他与鸣人各自执拗,相看两厌,卡卡西老师一手按住一个,又把他们掰了回来。

鸣人看见佐助拿着相框发呆,他走了过去。

“你在看这个啊。”

鸣人接过佐助手中的相框,露出了怀念的神色:“很想念吧?小时候的你虽然让人讨厌,但偶尔也有可爱的时候。”

“……以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但我的确是这样想的……诶诶诶别拔剑别拔剑!”鸣人按住佐助的手,“我是真的这样想的!”

这家伙是把告白当水喝吧?

佐助窘迫地撇过头,心想,他就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正在这时,炉上的水瓶适时发出了尖叫,鸣人急忙跑向厨房:“糟糕!忘了在烧水了!稍等一下佐助!马上就好啦!”

“嘁。”

佐助不自然地答应一声。

他坐回沙发上,透过门缝,望向厨房中忙碌的身影。那个毛手毛脚的男孩儿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回头比了个V。

这家伙是笨蛋吗?

收回目光,佐助终于卸下一身疲惫,安稳地坐在了沙发上。

那张照片被摆在了与他视线齐平的位置,一抬头便能看见金发男孩儿噘着嘴,一副不肯认输的模样。

他也……挺可爱的嘛。

佐助偷偷打开写轮眼,盯着照片看了三秒。

“咳。”复制完成后,他还左右望望,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然后才想起被他忽略的问题。

“不要纳豆!”佐助后知后觉地朝厨房喊道。

“啊啊啊!早说啊佐助!”

鸣人捧着装满纳豆的碗走出来,满脸忧愁:“今晚的小菜就是纳豆!”

“那就你吃。”

“你太挑剔啦佐助,纳豆有哪里不好,不要歧视它!”

“你是笨蛋吗?居然会为纳豆打抱不平?”

“你居然说我是笨蛋!”

两个男人吵吵闹闹,那碗无辜的纳豆反倒被晾在一边。

厨房的炉子咕噜咕噜地冒着香气,橘黄色的灯光铺满了整间屋子,玄关处挂着的两人披风也紧挨在一起,像两条并行的轨迹终于有了交集。

屋子终于热闹了起来。

 

8

 

佐助跟着鸣人吃了三天泡面,终于忍无可忍地摔了筷子。

“你到底和小时候有哪点不一样?”佐助阴着脸,“这么多年过去,你就没学会哪怕一道菜吗?”

对面的人茫然地抬头,嘴边还傻乎乎地贴着半截海苔:“咦?不好吃吗?还是说你想吃其他味道的……别那么挑剔啊佐助,以前忙着修行和打仗,哪有时间修习厨艺……”

这么说怪我咯?

佐助冷笑一声:“算了。”

他低头戳戳碗里的速冻牛肉:“明天开始,我来做饭。”

“哈?!”

因太过震惊,那半截海苔慢悠悠飘了下去。

 

 

既然自己主动提出了做饭,遗传到宇智波完美主义的佐助不得不去到了“虽然就在家门口,但却完全不熟悉”的木叶超市。

“我根本就没在木叶待过几年。”

对上鸣人质疑的目光,佐助这样辩解。

“什么嘛。”鸣人一脚踩在推车踏板上,一脚轻轻往后蹬着,“你小时候总来过吧?”

“不常来。”佐助趁鸣人专心玩儿推车的空当,悄悄往篮子里塞了一盒蔬菜,“离开木叶之前,我一直在努力修行。”

“哦。”鸣人百无聊赖地趴在扶手上,踩着推车悠悠滑向另一个柜台,“家里没牛奶了……诶?”

佐助拽着领子把他拎回来:“奶制品柜台在这边,那边是速食产品柜台吧?”

“你不是不熟悉吗!”

“我有写轮眼。”

“写轮眼还能这样用?”

佐助淡淡扫他一眼:“不然呢?”

 

 

但鸣人惊讶得太早了。

当看到佐助用佩剑把秋刀鱼串起来,又用豪火球把鱼烤得酥脆透香时,鸣人已经合不拢下巴了。

“犯规啊!”他指着打开写轮眼、手起刀落把肉片切得薄而透光的男人,“简直太犯规了!”

“我们家一直这样。”

佐助皱眉,意有所指地望向自己空落的袖管:“还是不太方便。”

鸣人望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也太厉害了吧!佐助还会雷系忍术,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可以吃电烤……咦怎么有蔬菜?”

他嫌弃地把沙拉推远。

坐在他对面的佐助默不作声,又把沙拉推了回去。

“我真的不想吃!”七代目垮着脸,可怜巴巴地望着对面的男人,“蔬菜超难吃!”

“快吃。”佐助不为所动,“不然我把你关在月读里吃半年。”

“……”

鸣人瘪着嘴,差点哭出来。

 

 

吃完饭,佐助指挥鸣人去洗碗,宇智波末裔理所当然地说道:“单手洗碗不方便。”

鸣人心满意足地抚着肚子,穿上印有青蛙图案的围裙:“好久都没吃到那么好吃的饭啦!你是从哪学的?唔……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吃佐助做的饭,让小樱知道的话,她一定会羡慕死的!”

鸣人仔细擦完盘子后,又小心地把碗垒在一起:“我是说真的哟,我们可以一个煮饭,一个洗碗,反正我超爱洗碗的啦!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佐助听到厨房传来的碎碎念,忍不住放下手中的书。

“你先把你的泡面锁起来。”

“……”

“怎么?不敢说话了吗?”

“唔……那倒不是……”鸣人像受了莫大误解,“不过,佐助也太谦虚了!我是说,有了佐助,谁还会去吃泡面?”

鸣人笑着从厨房探出头来:“怎么样,你觉得可行吗?”

佐助思考了一下,分毫必夺:“但必须吃蔬菜。”

“诶——”鸣人失望地拖长声音,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伸出手,在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留出一条细缝,“那就……只吃一点点!”

嘁。

佐助面无表情地拿后脑勺回答鸣人,却还是忍不住勾起嘴角。

这家伙是笨蛋吗?那么容易妥协,一点也没有之前嚷嚷着要坚持忍道的样子。

可能……他望向天花板。

可能的确不同了。

战争结束,人们回到了自己的原本轨迹中。当初被战火炙烧的荒土,也已经在春风下恢复了盎然生机,日升日落,周而复始,战争好似只是一场遥远的梦。而如今,经历那场滔天浩劫的孩子都长大了,他们不再天真,不再尖锐,甚至不再花时间懊恼。他们用双肩扛起父辈的馈赠,他们已然长成大人模样了。

至于漩涡鸣人,也如自己从一而终的誓言一般,终于成为了守护木叶,让人刮目相看的伟大忍者。

记得在鸣人就职火影的前夜,排练了一天的就任仪式,鸣人累得半死,却依然不忘跑去火影岩——他知道有人在等他。

鸣人到达火影岩的时候,世界已经熄灭了灯,天幕上的星星相互闪烁,脚下的木叶也已然是万家灯火,相映辉煌。

山崖上的身影似刀锋般伫立,俨然已经等他很久了。

“推说自己任务繁忙,但你还是回来了。”鸣人笑着走过去,用一种极其熟稔的口吻说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干嘛还骗我说什么‘来不及’。”

“我的确很忙。”

对方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不咸不淡地躲开鸣人的抱怨。

“好好。”鸣人满不在乎地摆手,“但你还是回来了!”

他望向佐助,眼里满是笑意:“这次回来,佐助一定要和我好好喝上一杯!老妈告诫我十八岁之前不能喝酒,到了十八岁那年,佐助却在别的国家,根本没机会好好和我喝一杯!”

“喏!”鸣人展示般向他颠了颠手中的酒瓶,“我期盼很久啦!”

“你这家伙……”

佐助没去追问对方为什么非得和自己喝酒。

这么多年来,他早已与鸣人养成了对此类问题心照不宣的默契,这种问题,其实细究起来,倒有几分捅破窗户的意味:为什么非得和自己喝呢?为什么不能是别人呢?为什么对自己那么执着呢?为什么——

但那个家伙,多半也只会一脸坦然地回答“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所以佐助只是接过鸣人的酒:“我早就准备好了。”

他早就准备好了。

 

 

“啊——”一口呛人的清酒下肚,从喉咙到舌腔都燃烧了起来,鸣人泪眼汪汪地放下酒杯,“果然还是不习惯啊……你怎么喝得下去啊我说?”

佐助瞥他一眼:“喝多了就习惯了。”

“哈?这么说,佐助早就破诫了吗?!”仿佛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鸣人猛地凑了过来,“佐助第一次喝酒是在什么时候啊?不会还没成年吧?”

即将出任七代目的男孩儿毫无形象地撑在自己的膝盖上,不怀好意地问:“那个呢?那个是不是也很早啊?”

“那个?”

佐助这才反应了过来。

自灭门后便一个人生活的他,从没想过要清规戒律,后来又和大蛇丸那个放纵的家伙一起修行,他更是只为力量而活;再后来,他有了自己的力量,带着鹰小队纵横五大国,加入更为无法无天的“晓”时,他已经在地狱中来来回回无数次,早已对戒律嗤之以鼻。

所以听到鸣人的问话,他先觉得好笑,而后便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的确很早。”

“什么?!”

那家伙竟惊讶得跳了起来,鸣人指着处变不惊的男人:“什么时候的事?!是谁?!在哪里?!难道我又输了?!”

得知自己人生又添败笔,鸣人不禁露出沮丧的表情,但随后他又兴趣盎然地问:“是谁啊?说说吧?是什么样的姑——啊!”

佐助把他的脸推得老远:“别凑那么近。”

“什么嘛……”鸣人委屈的揉揉自己的脸,“到底怎么回事啊?”

 啧,这个家伙。

被鸣人茫然的眼神盯得冒火,佐助冷笑道:“记不起来了吗?”

“诶?”

“教室里。”

“教室里?难道是那个——”

“对,就是那个蹲在我课桌上的家伙。”

“……”

鸣人闷闷地把身子转回来,猛地灌了口酒。

“你认真一点啊我说……”

真是尴尬——鸣人偷瞄佐助一眼,这个家伙……啊喂!好歹给点反应吧!那么气定神闲的样子,更显得脸红的自己像个傻瓜!

但佐助却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杯中倒映的盈盈月光,把他的黑眸映出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诶——”沉闷了一会儿,鸣人不满地嘟囔,“好不容易大老远赶回来,你就不想说些什么吗?”

佐助放下酒杯,侧过头:“有什么好说的,你可别指望我说出什么肉麻的话。”

“可恶,你还是那么冷酷!”

鸣人忍不住吐槽:“都认识那么久了,就不能不耍帅了吗……”

佐助斜他一眼:“你说什么?”

“我说啊——”鸣人憋足了劲想要好好抱怨,却突然瞄到对方那软绵绵撘在地上的袖管。

还有男人那满是泥泞的披风。

“……没什么。”

他转过头去。

那只软绵绵的袖子就挨着他的义肢,被风一吹便轻飘飘地飞起来。

还是算了。

他没有任何理由埋怨他。

对方不眠不休地赶路,日夜兼程地从万里之外归来,风尘仆仆,满身狼狈,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不错过他的就任仪式。

所以他不能埋怨,他们都知晓彼此身上的太多故事,也给予对方太多东西了。

这些事情,这些所有的事情,这些林林总总在他们身上凿出深刻痕迹的事情,早就在他们躺在终结之谷,生死一线时得到了答案。

佐助回来了。

这就已足够。

 

 

9

 

和鸣人一起居住的日子简单而纯粹,佐助不去想太多。

早年四处浪荡的经历磨炼出他只争朝夕的性情,他无暇考虑以后。

只一睁眼便拔剑上阵,拔剑却都生死攸关,回到木叶后,周围的敌人消失得无影无踪,阳光漫漫,鸟语花香,与鸣人在一起的日子太过温暖,他竟感到手足无措。

在这过于宁静的村子里,他确乎感到格格不入。他早就不属于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也从来不属于他,那自己又为什么要留下?

佐助想,哪怕再过欺骗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漩涡鸣人对他有着超乎想象的份量。

他们仍会像小时候那样拌嘴,争执四战时到底是谁先做出了退让的姿态,他们也会一起切磋忍术,在儿时练习的场地里劈里啪啦把靶标射个对穿。

每到这时,佐助便会拐弯抹角地讥笑他“鸣子”的身份,鸣人则会耻笑佐助居然看不透他的变身术,简直白瞎了一双写轮眼。

大多数时候,遇上鸣人休假,他们便会回到宇智波的老宅。

那里自从被拆除后,很快便建起了一座蘑菇形状的托儿所,在鸣人的坚持下,托儿所的中央竖上了一块简介宇智波的牌子,上面镌刻着感谢宇智波自愿捐献土地什么的,这些可有可无仅剩的荣耀,反正小孩子也看不懂,木叶便做出了妥协。

站在门外,只要隔得不远,便能听见里面传来的牙牙学语声。

那都是木叶蓬勃的希望,是一颗颗种子从那块古老家族的土地上破土而出的声音。

佐助常常一言不发,出神地望着那朵可爱的蘑菇房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可能想到了自己的小时候,也可能想到了那些孩子的未来,也或者什么都没想,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故土变迁。

在这之后,鸣人就会和他去吃拉面。

 

 

“我把这个捡回来了。”

某天吃完饭,和佐助一起坐着看电视的火影大人突然摸出一块小牌子。

“不要嫌弃哟。”那个笨蛋小心翼翼地捧着木牌,“我下班时那里已经拆得差不多啦,只捡到这块牌子,所以你不要嫌弃啊。”

望着默不作声的佐助,鸣人心虚道:“你不会真的嫌弃吧?”

但佐助只是愣愣地望着木牌,没有说话。

鸣人不禁气鼓了脸颊:“喂喂!我可是在废墟里找了很久啊!”

“……”

佐助慢慢接过那块木牌,指间颤抖。

明明是挂在门口随时能取下来的东西,现在被自己捏在手里,却又感觉到重要得不得了。

那是和他记忆里一样的,被夕阳映出老旧颓色的木牌,连被他儿时赌气刻下的划痕都分毫不差。

他摩挲着木牌上的姓氏:“……谢谢。”

“诶……突然那么郑重我会不好意思的啊!”

那个笨蛋笑了起来,鸣人望着佐助手中的木牌:“我家以前没有这个东西,后来我才知道,每家门口只要挂上这个写有自己姓氏的牌子,别人就会知道房子里住的是谁。”

“离开的人啊,去世的人啊,或者是消失掉的人,只要凭借这块牌子,他们就能找到自己的亲人,我觉得,这对佐助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鸣人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可能想到了什么,他忽然不说话了。

佐助望向身边的人。

这是个和他同样无依无靠,同样被冰冷世间抛弃,独自生活的人。

这个人生来就是太阳,他面对恶意从不滋生罅隙,他一往无前,所向披靡,他仿佛是最该活在圆满故事中的人,却被命运摆到了最险恶的位置,这样的人,应当比自己更适合坠入黑暗,但他却选择了一条和自己截然不同的路径。

鸣人在他的道路上奋力挣扎,从万丈黑暗中开辟出光明一隅。

这个人同他一样,背负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幸而他们在深海中找到了彼此,从今往后,他们都不再是孤身一人,茫茫无际的大海里,他们终于有了相互依存的影子。

“谢谢。”

佐助轻声说。

谢谢你。

 

 

鸣人下班回家时,顺手翻开门口的信箱,从里面取出一封没有属明来源的信。

他拆开信件,大略扫了一眼,然后便气得再也读不下去了。

“可恶!”他举着信,“到底是哪个混蛋,写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咔——

房门突然被打开,佐助提着垃圾站在门后,望了望义愤填膺的鸣人,又把视线从鸣人身上转移到那封信上。

鸣人赶紧把信藏在身后。

佐助蹙眉:“拿出来。”

“这是办公文件——”

“拿出来。”

“佐助……”

鸣人畏畏缩缩,他实在不想让佐助看见这种东西。

“拿、出、来。”佐助把那袋垃圾放在地上,然后伸出手,一字一顿地说。

鸣人拗不过,只好把信递上去:“等等,你别……诶不是那样的,写信的人一定想挑拨我们,所以——”

佐助在看见“滚出木叶”时,便能猜到下面的内容了。

也不外乎是说他背叛了木叶、愧对村民之类的话,其中间杂了些极难听的辱骂,但那都是些他听惯了的,来自周围的不明恶意。

总的来说,这封信和他之前收到的许多封信一样,别无新意。

鸣人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佐、佐助啊,你没有生气吧?”

“没有。”

他把信揉成一团,塞进了堆满番茄皮的垃圾袋里。

“你可千万别在意啊!”鸣人跟在他身后,“他们根本就不了解你……佐助那么好!他们如果了解了你,一定会后悔对你说出这种话的,毕竟,你可是和我并肩战斗,一起打败了大筒木的人啊!”

鸣人像尾巴一样缀在他身后,念叨着木叶从没想让你滚出去那只是一小部分不理解你的人千万别介意今晚吃什么之类的话。

“番茄意面。”

眼见鸣人还有继续唠叨的架势,佐助面无表情地转身:“我不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他瞥了鸣人一眼。

“快去洗手吧,要开饭了。”

“……哦。”

 

 

在那之后,他们又陆续收到几封类似的信件,但都被佐助扔进了垃圾桶。

他是真的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从很早开始便摒弃了一切的他,从很早开始便失去了一切的他,其实早就放弃了活在别人世界里的想法了。

怎样都无所谓了。

他不为那些人活,那些人也不会为了他活,他们不会拼了命地追在他身后,说出同生共死这种话,也不会在万雪千顷的荒林为他下跪求情,为他抵御一切恶意。

说到底,这个世界上非他不可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从来都只有那个人。

所以再遇到这种事时,反倒是鸣人气得不行。

“啊啊啊,真是不像话啊!”鸣人气呼呼地喊道,“虽然也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互相理解,但一想到那些人误解着佐助,我就觉得超生气!”

佐助慢条斯理地喝着汤:“他们没有误解我什么。”

“人是我杀的,捕捉尾兽的计划也是我执行的,我的确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但是……”鸣人下意识反驳,“但是,佐助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人!”

佐助愣了愣,贴着嘴角的碗沿传来余温,他的内心也传来了不知所起的温热。

“在这个世界上,可能也只有你这个笨蛋会这样想了。”

“但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鸣人大声喊道:“他们只是不理解你而已,但是……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还有我啊,我是绝对、绝对不会放弃佐助的!”

“……”

一时之间,佐助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终结之谷上与他隔空相对的少年。

“我……”

他竟失了声。

——呐呐,你也是被遗弃的鲸鱼吗!你能听懂我的话对不对!你能感觉到我的存在对不对!

那只鲸鱼撒欢似的围着他转动。

——你为什么不说话啊?你能听到我啊?诶,我们交个朋友吧?我总是一个人……你……你也是一个人吧?

那只鲸鱼小心翼翼地追问。

海水碧蓝,来自天空的云影柔柔地打在珊瑚上,在他的影子旁边,还停驻着另一抹游动的鱼影。

他终于回头,朝那头鲸鱼游去。

——对,我也是一个人。

从今往后,我们都不再孤单。


10

 

到了年末的时候,佐助迁居的屋子终于建好了。

屋子建在木叶的另一头,与原宇智波旧址隔村相望,长老们连夜开了几次会,最终还是决定把宇智波的末裔安置到更远的地方。

宇智波太危险了——村中所有人几乎同时达成了共识。

快到佐助搬走的时候,村里已经深深浅浅地覆满了白雪,为了躲避严寒,人们便几乎不出门了。鸣人捧着热腾腾的红薯窝在窗户旁,看见佐助提着采购的食物往这里走来,他正想打招呼,却发现玻璃窗外的人根本听不见,于是他悄悄朝窗户上哈了一口气,然后歪歪扭扭地写道——欢迎回来!

最后一笔才刚写完,鸣人抬头,那人已经走到了眼前。

佐助提着满是火锅食材的袋子,默不作声地站在窗外,他盯着窗户上的字看了一会儿,然后放下袋子,在鸣人即将消失的字迹上写道——笨蛋,快去开门。

佐助的肩头落了些雪花,他抬手拂了拂,再抬起头来时,鸣人已经激动地在地毯上滚了几圈,“火锅耶!”

鸣人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蹦起来冲向玄关,跑到一半的时候,他才突然想起佐助要走了。

佐助要走了,就在今天。

一想到这件事,鸣人就像被硬生生的揍了一拳,他垂下嘴角,慢吞吞地走到玄关。

“怎么那么慢?”

佐助拎着口袋,面色不善。

“已经够快了啊!”鸣人接过那只口袋,委屈的说道,“已经很快了……”

 

 

中午吃火锅,鸣人望着咕噜冒着蒸汽的炉子,一下子就惆怅了起来。

“佐助呐……”他欲言又止地问道,“外面雪大吗?”

“……还好。”

鸣人沉默了一会儿。

“佐助呐……”他突然又开口,“那个地方离这里很远吧?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吧?”

“……还好。”

“哦……”鸣人闷闷不乐地扒拉着碗里的菜,“这样啊……”

对面的男人瞟了他一眼,但他们各自都没有说话,汤底沸腾的声音在屋里显得格外突兀,咕嘟咕嘟的水声就像忐忑的内心一样,喧沸而沉闷。

但鸣人没有办法。

佐助就要走了,他理所当然地该走。他的家终究不是这里,也不会是那个被长老们强行安排为“家”的地方。佐助也许又会常年游历——他本就不需要回到木叶,也不该被桎梏于木叶——都是因为自己自私的念头,才迫使他不得不留下。

但他要走了。

这一次,他不是去复仇,也不是去毁灭,自己再也没有理由正大光明的阻止他了。

真是——真是——

差劲啊。

鸣人垂头丧气地想,叫嚣着‘有话直说’的自己真是个自欺欺人的傻瓜,连那么简单的话都说不出口,那么简单的话也……

果然,还是说不出口啊。

 

 

深冬的雪来得突然,在他们吃饭间,屋外的雪已经骤骤停停下过好几轮了。

他们吃完饭,鸣人照常去洗碗,他才把盘子放进水槽中,玄关那里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鸣人连忙扔下碗筷冲向门口。

“佐助啊!”

那人回头:“什么?”

佐助看见鸣人胸膛剧烈地起伏,湛蓝的眼睛望着他,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

“佐助啊……”鸣人张了张嘴。

“路上……路上小心啊!”

犹豫了半天,鸣人也只支支吾吾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个笨蛋。

佐助深深望了他一眼。

“我知道了。”佐助披上披风,神色淡然,“你快进去吧。”

“……”

“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嗯……佐助啊……”

鸣人结结巴巴的开口:“你……你……”

此时的自己又能说什么?这样的自己,还有什么立场说出留下这种话?佐助如果离开,那也一定是自己本身就愿意离开吧?这么多年来,又有谁能左右佐助的想法呢?

你还想怎么样啊漩涡鸣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佐助侧过身子,做出要出门的姿势,似乎已经不耐烦了。

“唔……”鸣人把目光投到地板上,“要……要……”

“要常回来啊!”

说出这句话后,鸣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果然还是说不出口啊……

他也不由嘲笑起了懦弱的自己。

凭什么不让佐助离开呢?以前是为了阻止他走上毁灭的道路,那么现在呢?这个时候的自己又想着什么呢?

凭什么呢?

你有什么立场对朋友说这种话呢?

鸣人苦笑。

 

 

待佐助离开后,鸣人回到厨房,关掉水阀,他坐到了玄关门口。

透过面向街道的窗户望去,佐助的身影已经渐渐模糊成一个小点,他在雪道上缓缓走着,渐渐就要走出视线了。

鸣人深吸一口气,眼睛酸胀了起来,他伸手一摸,居然摸到了一些透明的液体,那些液体被屋里的暖气一吹,很快便蒸发不见了。

这间好不容易热闹起来的屋子,终于又空了下来。

鸣人坐在地上,把头埋进双臂里。

“太差劲了……我真是……”连挽留的话都说不出的自己,只会嘻嘻哈哈和别人打闹,却从不敢吐露真实心意的自己。

——又是一个人了。

这一次,这一次是真的一个人了。

他抬起头,佐助已经消失了,那双留在雪地上的脚印也不知不觉被雪抚平了痕迹。

什么都没有了。

是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等鸣人终于振作起来时,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了。

自从佐助离开后,他便又把储藏室里的泡面搬了出来,那些久违的拉面,虽然还是记忆里的包装,但奇怪的是,不管怎么冲泡,都不再像以前一样好吃了。

他又回到了之前毛毛躁躁的单身生涯,只是看电视时会下意识的让出沙发一边,采购时会顺便买一盒蔬菜,晚上回到家,看见黑黢黢的屋子,心里便会有些闷。

    他有时也会从别人那里听到佐助的消息,但都是些只言片语。他想,我光是想象就能说出很多佐助的信息,你们那些譬如佐助今天去买了一套手里剑之类的根本不值一提——你们知道佐助喜欢用哪种型号的手里剑吗我说?

但他又落寞地想,自己知道又有什么用呢?他也只能从别人嘴里听说佐助了啊。

他那么努力地与佐助结下羁绊,从六岁至今,他生命里每一处记忆都与佐助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他曾经以为他们已经密不可分了,但现在,他忽然又明白了,佐助是自由的,他无权用那些老掉牙的借口把佐助留在身边,也同样不能装聋作哑地再用老掉牙的借口欺骗自己。

他趁这段时间想了个明白。

过去的,现在的,或者更深远的。

他都想了个明白。

 

 

“喂,你到底怎么了?”

鹿丸从堆满卷宗的桌子上伸出脑袋,“这几天总是觉得你不太对劲,发生什么了?”

“啊?”

鸣人举着笔呆呆地望过来,“什么也没发生啊?”

“得了吧。”鹿丸明显不信,“你批改文件时坐得太直了……喏,你桌子上也没有泡面盒子,还有啊。”他指指墙上挂着的摆钟,“都到饭点了,你居然毫无反应,这和我认识的漩涡鸣人可不一样啊。”

“哈哈哈……”鸣人笑了起来,“原来我以前是那么不称职的火影啊。”

“啧。”

望着好友故作洒脱的笑容,鹿丸不禁皱起眉头,“工作上的事我都了解,最近也没遇到什么让你棘手的难题,除开工作,嗯……”木叶最精锐的头脑迅速转动起来,“那就是感情吧?”

“诶?”

这下,本来规规矩矩坐在位置上的人一下跳了起来,“你在说什么啊鹿丸!”

“我看看……”对方却不理他,鹿丸双臂交叉在胸前继续推断道,“如果是雏田的话……你在一年前就拒绝雏田了啊?那么是……小樱?也不像?小樱最近没什么变化啊……”

他敲敲自己的头,“难道是四战时认识的其他女忍?”

“啊喂!别乱猜啊!”

鸣人苦笑道,“根本就什么都没发生啊!”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鸣人脑中突然蹦出了那个雪地里渐行渐远的身影,佐助走得头也不回,不一会儿,小雪就湮没了他的足迹。

雪地洁净得一尘不染,就像那人从没出现过一样。

所以什么都没有发生,佐助只是偶然停靠在了他的栈桥,潮起潮落后,佐助便又像他本该的那样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嗯……”鹿丸注视着鸣人,狭长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但……我最近可遇到了麻烦呢。”

“诶?”

鹿丸朝椅背靠去,他干脆扔了笔,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我最近啊,正在和手鞠闹别扭。”

“哈?”

听到好友对自己袒露这样的烦恼,鸣人不禁担忧起来。

鹿丸和手鞠作为风火两国的头面人物,一直是各界关注的焦点,自从两人交往以来,人们便默认了两人恋情与两国邦交的联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两人的恋情受到阻碍,说不定会由此引发什么不得了的政治纠纷。

“发生了什么吗?我是说,你和手鞠不是一直感情稳定吗?”

“是啊,不过,这也使我思考起来。”鹿丸又坐直了身子,他望着桌上那盆经年常绿的仙人掌,“这也使我思考,我真的适合和手鞠在一起吗?我到底——”他瞄了一眼鸣人,发现对方正聚精会神地望着他,“我到底——爱不爱她呢?”

“……什么?!”鸣人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反应了过来,“你居然——等等,你和手鞠交往了那么久,你们从小就认识——”鸣人不可置信的喊道,“你居然怀疑起了自己对她的感情?!”

“啊,好像是有些怀疑了呢……”鹿丸望着快要暴走的鸣人,思索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不过,鸣人呢?鸣人觉得什么是爱呢?”

“哈?”鸣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砸晕了,他支支吾吾地开口,“爱——爱——”

爱——

“就是……愿意和对方……”

一起去死吧。

“要死我们就一起死吧,佐助。”

那天在石桥底下的话,就那么不偏不倚地浮现了出来。

鸣人慢慢坐回椅子。

办公室里的时钟‘滴答滴答’,他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他对佐助——他与佐助——

他们——

久久得不到回答的鹿丸只得打破沉默,“怎么样?这种事情,你也弄不明白吧?”

“所以啊……”

扎着菠萝头的男人总结道,“爱情啊……这种东西真是太麻烦了!”

他朝鸣人看去,“你也这样认为的吧?”

但鸣人却愣愣望着前方,恍若未闻了。

鹿丸望着鸣人静止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

他也只能帮到这里了……吧?

而后他又皱着眉想,希望手鞠不要听到什么奇怪的传言,不然还不等他解释,就一定会被镰鼬扇到水之国洗洗脑子的……

啊,真是麻烦啊!

 

 

这天,鸣人趁着休假空闲,整理起了他小时候的衣服。

破烂的橙色外套被压在了衣柜最底下,里面那件黑色T恤也早就穿不下,塞到了外套旁边,鸣人一边感叹时间流逝一边不无忧伤的想,当年某人还照他胸口戳了个对穿,结果人被九尾的查克拉治愈了,这件跟着他从修行开始便劳苦功高的衣服却直接宣告了报废。

正在这时,窗户那里突然传来了声音。

鸣人疑惑地拉开窗帘,然后就看到了那个站在雪地里,肩头落满雪沫的男人。

佐助面无表情地站在窗外,男人望着他手中的橘色外套,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鸣人愣在原地。

“诶诶诶?!佐——助?!”鸣人惊讶地望着窗外的男人,“你——你—!”

佐助瞪着窗内那人傻瓜似的表情,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朝窗户吹了口气,然后在鸣人哑剧般手舞足蹈的动作中写道:

我回来了。

但他又觉得以对方的智商难以做出什么正确反应,于是他又添了一笔——快去开门。

屋内的人霎时安静了下来。

鸣人慢慢凑近窗户,隔着玻璃望向佐助,对方的一切都被无限放大,无限接近,最后,鸣人头抵着窗户停了下来。

他们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自己。

佐助的眼睛深不见底,褪去儿时的轻狂,这双幽黑的眼眸深邃而坚定,而此时,鸣人在这双毫无波澜的黑瞳中看见了自己,这双掀起滔天罪孽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认真地望着自己。

欢——迎——回——来——

鸣人写完后,慢慢张开怀抱,隔着玻璃,他朝佐助作了个拥抱的姿势。

佐助惊讶得挑起了眉毛,然后可疑地撇过头去。

鸣人傻笑了起来。

“你回来干什么啊我说?”

“我也没说过自己要走。”

“诶?!但是——但是——”

“我说过不要随便揣摩别人的心思吧?”佐助关上门,“我只是去看看那个所谓的‘家’,随便收拾了几个不自量力的人。”

     后来的后来,在很多很多年之后,鸣人曾扯着佐助的袖管问道:“呐呐,你其实早就喜欢我了是吧?啊?不然为什么还要回来?”

彼时,年过半百却依然俊秀的男人笑了笑,从沙发那头的人手中慢慢抽走袖子:“如果要说的话,你不是更早就追着我不放了吗?”

“那是因为——”鸣人一时语塞,“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哦?”

佐助呷着笑:“那真是太巧了。”

他倾身过去,“我也认为我们是朋友。”

不过后来,他们还是为类似的问题争论过几次,甚至还去终焉之谷切‘友好地切磋’直至峡谷崩塌,无奈,在两人还没有真正分出个高低时,这场赌上“恋爱尊严”的比试就被闻讯赶来的鹿丸制止了。

“你们打算干什么?填海造陆吗!”鹿丸怒气冲冲地指着对面被轰得面目全非的山壁,“刚才这座山差点就移平了!”

“要打回家打!”依然在岗的木叶军师颇不耐烦,“那么多年了,你们居然还没打腻吗!”

鸣人与佐助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由退休在家的七代目负起了道歉的责任。

“抱、抱歉啊……”

满头金发的老头赔笑道,“九喇嘛也说好久没出来了,所以……”

“你就闭嘴吧。”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察觉到鹿丸脸色的人捂住了嘴巴。

 

 

鸣人坐在门口看佐助定钉子。

“你刚才就是去买钉子了吗?”他咬一口才烤好的红薯,“嚯嚯好烫啊!”

“啧,明明让你放一会儿再吃的。”佐助举着铁锤,把手中的牌子比到写有“漩涡”字样的木牌旁边。

“我没想到会那么烫啊……”

“豪火球的温度能瞬间把树木烧成灰烬,你不会忘记了吧?”

“这样啊……那红薯为什么还……”

“那是我控制了查克拉。”佐助丈量合适了,便招呼鸣人过去,“提着这里一点。”

鸣人咬着红薯颠颠跑过去,用空出来的手把木牌固定住。

“歪了。”

“不要那样拿,会砸到手的。”

“太远了,拿过来一点。”

“你太笨了,手不要抖啊。”

“……”

鸣人委屈地瞪着眼睛,可惜他嘴里塞满了红薯,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于是只能虚张声势的瞪着身旁的男人,但尝到嘴里的红薯实在糯香,他便瞬间没了骨气,干脆连瞪也不瞪了。

佐助钉好了木牌,退后一步,仔细端详了起来:“你的门牌刻得太丑了。”

从小被培养了超高审美的宇智波末裔这样评价道。

鸣人解放了双手,终于能自卫反击了,他取下嘴里的红薯:“不要胡乱抱怨啊我说,我可练习了很久呢!”

“是吗?”

佐助望向那两块紧紧相依的木牌,“宇智波”和“漩涡”的字样并排着,挂在这扇有些落漆的木门旁。

这一刻,心中空乏的地方忽然被填得满满当当,再也挤不进其他东西了。

被束之高阁的记忆也一并在这时恢复了色彩,那些他不敢面对的回忆,都齐齐化为了梦幻泡影,都不再让他难以面对了。

“我重新帮你刻一个吧,木牌。”

一片雪花轻轻落在了佐助的肩头。

又下雪了。

佐助望着远处被积雪压弯的树枝。今年的冬天虽然依然是记忆里那副岁暮天寒的模样,但在这场大雪之后,在这季凛冽的寒风之后,来年一定会春和景明的。

而那两枚小小的木牌,也一定能指引他们去往更远的地方。


11

 

“什——么——!你们在一起了!”

小樱慢慢转过头,手中的病历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啊……”鸣人不好意思地把目光移到墙上,“那个、那个……算、算是吧……”

小樱倒抽一口凉气,但她很快反应了过来。

“果然啊……我就知道……”她料定般点点头。

“啊咧?”

“我说我就知道啊混蛋!”

    

 

 “你跟我来。”

小樱把鸣人带到办公室里,才关上门,她突然朝鸣人发难。

“你这个混蛋!”

女人抓起门上挂着的衣袍朝鸣人扔去:“那可是佐助啊!混蛋混蛋!我喜欢了他那么久!”

“啊喂!”

被衣袍罩个满头的人委屈地把手挡在身前:“我说啊!我说啊!你听我解释啊小樱!”

文件夹被扔了过来,鸣人躲闪不及,被砸了个结结实实。

“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们俩!”

女人气势汹汹地喊道。

“没想到被你抢先了……我还以为是井野……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女忍……”

一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居然和面前这个傻小子在一起了,春野樱满是没来由的火气。

凭什么?以前不是喜欢自己的吗?不是一直追在自己身后‘小樱小樱’的叫着吗?

为什么突然就……

在一起了?

小樱眼前浮现出两个并肩前行的身影。

两人刀剑相向,两人声嘶力竭,两人站在数万人中抵御来自十尾的攻击,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旁人插不进一点余地。

强大而又耀眼。

就像月亮和太阳。

这样的两人……这样的两人……

终于在一起了。

  “如果是你的话,如果是鸣人的话……”小樱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如果是鸣人的话……”

“毫无胜算呢……”女人啜泣道。

“小樱……”

鸣人担忧地走上前去:“抱歉……因为实在不想欺骗小樱,所以……”

后面的话被飞速挥来的拳头打断了。

小樱抬起满是泪水的脸:“虽然知道你们之间的羁绊,但还是不甘心呐!果然还是不能甘心啊!”

鸣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对不起,樱……”

鸣人抹了抹嘴角,手背赫然一丝血迹。

“但我不会放弃的。”

他抬起头,眼神一如既往地坚定。

“不管是小樱的打骂也好,大家的质疑也好,不管受到什么阻碍,我都不会放弃的。因为那是……那是……”

“那是佐助啊。”鸣人苦笑道。

春野樱望着面前的男人,突然止住了眼泪。

面前的人闭上了眼睛,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他既不激动,也不悲情,他清楚自己说的每一个字,他清楚自己说的每一个字的意思,但他说得那么自然,好像一切都不可撼动,一切都不容置疑。

他好似这十年来从未变过,他依然是那个折断了手脚,拼尽全力也要把佐助留住的人,他依然是那个磨得浑身是血,眼睛却仍注视着佐助的背影,不管不顾追上去的人。

而自己呢?

那个时候的自己……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的自己……就这么放任佐助离开了。

把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明明是那么想要的东西,自己却轻易地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说着“希望你能把佐助带回来”这样的傻话。

佐助的恨不由你浇灭,佐助的痛也不由你抚平,佐助独行在天地之间,受尽磨难,而这通通的一切,也都不由你与他一同承受。

他的眼中没有你。

他的眼中理所当然的没有你。

他亦不曾为你停留。

所以啊——所以——

小樱垂了下头。

彻底地,彻底地输了啊!

 

 

春野樱抬手抹去泪水,然后吸吸鼻子,狼狈的样子让她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了。”她突然说。

“诶诶?”

担心再次受到卷头的鸣人慌张望去,却见女人粲然一笑。

小樱取过鸣人身上挂着的衣袍,若无其事地说:“你们去幸福吧。”

“诶诶诶?”

“快去吧,去幸福吧。”

说完,女人便迫不及待地伸手赶人。

“不要耽误我工作啦笨蛋!我已经知道啦!”

“诶但是小樱——”

“快滚!”

望着女人额角因聚力而起的青筋,鸣人小心翼翼地合上门,双手合十道,“那我就——”

‘砰’——

一瓶墨水扔了过来。

 

 

     鸣人欢呼雀跃地走出医院时,佐助已经在门口等了很久了。

夕阳酝酿出蜜糖的颜色。佐助笔直地站在门口,微风轻轻扬起他的衣袍,他看着鸣人向他跑来,又在他面前堪堪站定。

“太好啦佐助!”鸣人迫不及待地开口,“小樱她——小樱她——”

“我知道了。”看到鸣人兴高采烈的样子,佐助便猜到了结果,但当看到鸣人嘴角的淤青时,他还是有些生气。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道。

“诶?这个啊……”鸣人摸摸自己的嘴角,“被小樱揍的,可痛了啊我说!”

佐助蹙眉。

“没有关系,小樱只是做做样子而已。”被揍得嘴角发肿的七代目偷笑道,“小樱要是真的想揍我,我可能就只剩半条命了,毕竟那可是百豪之力啊!”

这个笨蛋……

望着鸣人心满意足地样子,佐助终于放下了心。

“她有说什么吗?”

虽然一开始便觉得没有告知小樱的必要,但在鸣人的坚持下,佐助还是陪鸣人来到了木叶医疗部,对于一同成长的另一位队友,他也并不是不知道女孩儿的心思,但没有办法回应的事,他便绝不会给别人留下幻想的余地。

背负骂名也好,由此被记恨也好,不想做的事他便不做,想做的事,哪怕千辛万苦也一定要办到。

这种倔强的性格,和鸣人几乎一模一样,却又截然不同。

面对佐助的问话,鸣人还没来得及说话,耳朵倒先红了。

“嗯……她说……”

鸣人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她说,去幸福吧。”

“什么?”

佐助愣了愣。

    抬头望去,那间常年灯火通明的办公室已经熄了灯,但在窗户那里,还隐约可见一个女人匆忙闪躲的身影。

“她说——让我们去幸福吧!”

鸣人也朝窗户望去,但那里已经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了。

那个女人收走了一切,果断得就像她挥出的拳头,彻底消失在了窗口。

她哭着说,我彻底输了啊。

    这个从少女时便一直跟随他们脚步的女人,在这一天终于等来了自己的答案,她把这句话送给鸣人,同时也送给自己。

幸福去吧,快幸福去吧。

佐助敛下眼睫,“好。”

他认真答应着。

 

 

12

 

虽然佐助一直没有从鸣人家搬走,但奇怪的是,也并没有人来催促他。

某一天,处理完公务的七代目吞吞吐吐的向鹿丸问起缘由,那个抱着仙人掌发呆的青年一脸不耐。

“长老会那边是不会对他放下戒备的。”鹿丸轻轻拨弄了一下仙人掌,“比起他一个人,和你住在一起反而更让那群老家伙放心。”

他理所当然的说,“毕竟,你是绝对不会背叛木叶。”

“至于我们嘛——”

鹿丸回过头来:“其实我们早就看出来了,只有身为当事人的你们还懵懵懂懂吧?每天‘佐助佐助’的叫嚷,比小樱和井野不知吵闹了多少倍,那家伙对你也温柔多了……”

说完,这个害怕麻烦的青年又捧着那盆仙人掌看了起来,听说他最近和手鞠吵了一架,料想正陷入感情的漩涡里,痛苦又甜蜜。

 

 

后来,他们又去了一次大宅遗址。

托儿所已具规模,高高的蘑菇房顶旁,又添了一支胡萝卜和一颗番茄。虽然因为深夜的缘故,楼里空无一人,但这里再也不是当初大宅那荒凉破败的样子了。

这里,也再找不到任何关于宇智波的东西了。

没有了,都没有了。

曾经煊赫一时,在忍界掀起滔天巨浪的家族就这样消失在了脉脉时光里。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而在那一天晚上,鸣人做了一场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又回到十四岁那年,又回到了那座火之寺的树林旁,自来也依然坐在树上,阳光从树隙间穿过,轻轻柔柔地落在地上。

“呐,我说,离开的人啊……真的会回来吗?”

“什么?”

“离开的人啊我说?”他听见自己迫切地追问,“离开的人……一定……一定会再回来吗?” 

自来也无奈地皱着眉头,眼中满是对一个孩子天真发问的苦恼。

“这个嘛……”

他思考了一下,而后又仿佛想到了什么般笑了起来。

“会的哟。”

他肯定道。

“相逢的人总会离别,但是啊……”

自来也朝他眨眨眼睛。

“但是啊,离去的人也一定会回来。”

鸣人模模糊糊地睁开眼,在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睡颜后,他终于找到了十四岁那年,那个自来也回答不上的问题的答案了。

 

 

“人之于世,如暗夜独行,如果能碰见相互扶持的人,那便是莫大的幸运,而后你们分道扬镳,如果你舍不得与他分离,就请努力地朝他的背影追去——回来啊!快回来啊!我还要和你一同走向下一段旅程啊!”

自来也坐在明纱似的阳光中,整个人都快模糊不清了。

“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他轻轻在文末画上句号。

“这就是‘会者定离,去者必返’的本意啊!”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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